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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审判 第1章 缘起 试读
2077年1月1日下午时2时3刻，年轻的高明扬穿着整齐的西装，带着略显些破旧的公文包，快步走向贾斯蒂第一中级法院，在法院门口聚集着众多的记者，不少记者是人工智能。长长短短的摄像头在看到高明扬走来时顷刻间转向他，一些人类记者跑到他身边把话筒递到他嘴边，七嘴八舌的问道“高律师，你觉得你能赢下世界上第一场人类和人工智能案子吗”，“您觉得人类组成的合议庭是否会歧视人工智能，作出偏向人类的判决”，“如果您输了这场庭审，会不会代表着人类律师的衰落”……高律师前进的道路被人群堵住，但这并没有干扰他的情绪。他扶了下自己的金丝框眼镜，沉着说道：“这场庭审的结果是由事实和法律决定，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引导法官确认和评价已经发生的事实，去援引对我方有利的法律，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我相信所有的法官都会秉持公正的原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想要了解这个案子可以在法院网站上观看直播。另外，请各位让一下，我马上要迟到了，谢谢。”
高明扬走进法院，通过了安检，乘坐电梯到达三楼，走到第一审判庭门外。他深呼一口气，抓住门把手，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神中带着坚毅，但他放到门把手上的手却在颤抖，他不知道门的那一边会有什么样的挑战。他扭动把手推门而入，看到原被告都已到场，便迅速走到被告方的诉讼代理人的位置上。高明扬看向了对面，原告席上坐着两个人工智能，这场自动驾驶交通事故案的原告及其代理人，应该说是代理人工智能，不过现在人工智能也和人一样拥有法律赋予的权利。
时间来到了三点，三名人类法官从审判席后边的门中走出。法官坐下后猛然一锤宣布开庭，核对当事人身份，原告是编号为De1920181525的自动驾驶汽车，其数据和意识已经传输到原告席的人工智能上，检察官兼诉讼代理人Justice01，代理权限一般代理；被告是郝勇，身份证号、住所、电话……，诉讼代理人高明扬，代理权限一般代理。合议庭成员为郑思毅、吴非凡和向正义……郑思毅说：“请原告陈述案件事实和诉讼请求。”彼时，庭审直播网上已有超过10亿人正在观看这场庭审。
检察官Justice01陈述道：“被害人于2077年1月1日上午8时45分在南北向的正义路上行驶，在接近与挚情路的十字路口时，向云端上传自己的运行状态，云端系统计算出最佳的速度和停车位置反馈给原告，被侵权人按照指令停车却与被告车辆发生碰撞，造成原告损坏，经交通警察调查取证发现，被告人车辆系旧式车辆，未安装自动驾驶系统，云端系统未能发现并识别此车辆，在发送指令时未能将其计算在内。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一条：所有机动车都必须安装国家规定的自动驾驶系统，国家发放的机动车驾驶证全部失效，任何人未经机动车管理部门同意不得拆除、改装自动驾驶系统，不得使用未安装自动驾驶系统的机动车。《刑法》第277条：自然人驾驶未安装自动驾驶系统的机车，干扰道路车辆正常行驶，危害他人安全的，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被告违反了法律的禁令，擅自拆除自动驾驶系统致使损害的发生，构成危险驾驶罪。其应承担全部责任。根据《民法》第1177条，机动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损害，属于机动车一方责任的交通，先由承保机动车强制保险的保险人在强制保险责任限额范围内予以赔偿；不足部分，由承保机动车商业保险的保险人按照保险合同的约定予以赔偿；仍然不足或者没有投保机动车商业保险的，由侵权人赔偿。被告车辆未有任何保险，损害应由其自己承担。同时被告在事故发生后仍辱骂我方当事人，并扬言要报警将我方当事人毁灭并赔偿其损失，主观恶意极大。据此，我请求法院判处被告赔偿我方车辆损失总共7000元，我方当事人自愿放弃对其人格权侵权责任的追究，但对其涉嫌成立的危险驾驶罪检方认为应继续追究，综合考虑其犯罪情节，希望法院判处其一年有期徒刑，陈述完毕。”
郑思毅继续说：“请被告陈述答辩意见。”高明扬眉头一皱，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他面向法官说道：“被告虽违反法律禁令，但其为初犯，未有犯罪前科和不良记录，在犯罪事实发生后及时通知交通警察，构成自首；并且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其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为犯罪，主观上没有故意犯罪的意图，属于过失犯罪，他认为他的行为是一种合理的日常行为，是被社会所认可的，事实上，就在昨天，他的行为依旧合法，刑罚很大的意义在于惩罚人的主观恶性，而被告不具有犯罪的主观恶意，根据以上情节我希望法院可以酌情减轻对被告的刑罚。此外，我方当事人在新的《道路交通安全法》生效前是一名生活窘迫的出租车司机。”“我方抗议，对方在陈述与案件无关的事实，且法律认识错误不能作为出罪的理由，事实之不知可以原谅，法律之不知不可原谅。”Justice01说道。但三名法官并未回应他的抗议，示意高明扬继续讲，虽然抗议是合理的，但法官明显站在被告一方。“开车不仅是他的工作亦是生活，随着自动驾驶的普及，他的人生受到了重大挫折，在新的法律生效后，他便彻底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对他来说开车不仅仅是开车，而是过瘾。考虑到其经济状况和淳朴的心理，希望可以适当减少赔偿金和罚金。陈述完毕。”听到这，郝勇的情绪激动起来，刚想说话，就被高明扬压制下去了。
郑思毅说：“现在进入举证质证环节，原告在庭审前递交了交警现场调查图片和记录、编号为De1920181525的自动驾驶汽车在2077年上午9时到10时的上传下载数据集合包、交通事故发生地监控录像、原告询问笔录、车损评估报告，现将这些交给被告查看。”这时从墙边走来一位机器法官助理将存放在平板的电子证据递交给高明扬，高明扬大概扫了两眼便将其交还给法官助理，说到“对证据没有意见”。郑思毅又道：“被告庭前提交了郝勇在2077年1月1日上午8时47分报警电话记录、认罪认罚具结书一份，现交给原告查看”Justice01查看后确认无误交还给法官助理。
郑思毅继续道：“现在进入法庭辩论阶段，本案的焦点是被告是否具有自首的情节，请双方对此展开辩论。”
高明扬说：“我方当事人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便拨打了报警电话将现场情况告知交警，并积极配合接受现场调查，挪动涉事车辆，在被口头传唤后诚实回答警察的询问，并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应当认定为自首。”
Justice01反驳道：“郝勇在事故发生后辱骂我方当事人，并扬言追究我方的法律责任，可以看出他法律认识错误，误认为我方是违法的一方，其报警行为的目的是为了追究我方责任而非主动供述自己的犯罪行为接受法律的审判，所以其不具有自首情节，另外我方对其认罪认罚具结书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听到这，郝勇按捺不住自己复杂的心情，打断了想要反驳检方的高明扬，站起来义正言辞的说：“检察官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自首的想法，认罪认罚具结书也是被诱导签下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签字之前，摄像头的亮光突然消失，我的审讯过程应该并没有被完整记录。”话毕，全场震惊，庭内庭外都对其发言无比震惊，心想：他这是疯了吗。高明扬欲打断其发言，但却被郝勇预判打断了他的打断。郝勇继续说：“三个月前，我还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但突然有一天，冒出来几部法律，那些人工智能竟能夺走我的一切。那三个月我心惊胆战，公司掀起了浩大的改革，引进了许多自动驾驶汽车，就在今天，法律生效了，而我被公司解雇了，替代我的是一个自动驾驶汽车。我像往常一样起床，但却无所适从，我不明白失去了工作的我生活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在内心的驱动下我机器般的走向我的汽车，昨天我还用它接客就像往常一样平平淡淡，但今天我却只能像老鼠一般偷吃奶酪一般，危险而又美妙，我后悔啊，我为什么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成为社会变革的牺牲品。”说完，他便坐了下去，眼神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Justice01没有发言，应该也是知道审讯过程中存在问题。见双方都不再发表意见，郑思毅法官宣布暂停庭审，稍后宣布审判结果。
三名法官退场后，高明扬也松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等待着结果。10分钟后，三名法官进场落座。郑思毅说：“现在宣布庭审结果。被告人郝勇，驾驶未安装自动驾驶系统的机动车与其他正常运转的机动车碰撞造成损失，应当承担全部责任，检方所主张的赔偿法院予以支持，但郝勇系初犯，且未造成严重后果，考虑到法律的和社会现实的巨大变化，许多人难以适从，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同时兼顾刑罚的价值，综合犯罪事实和被告人情况，同时，该案又是相关法律生效后第一案，判决其成立危险驾驶罪，处罚金1万元，但不予施加自由刑，庭审结束。”高明扬和郝勇都送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法院，刚到门口，便被那群记者拦下，被问到：“高律师，这个案子的结果会不会引起人工智能和人类的冲突？”高律师没有回答便离去。
结果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不解。欢喜的是人类，他们战胜了人工智能，不解的是人工智能，他们都觉得刑罚过轻，他们懂得法律，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专职律师还精通，毕竟，他们是人工智能，只需短短的时间，便可以通过许多人努力许多年都通过不了的司法考试。但他们不理解这个判决。结果出来没多久，网上便出现很多新闻报道，标题都很引人入胜利。比如“人类的骄傲：庭审逆转人工智能”“第一案是否会掀起新一轮人机对立”“质朴的司机该何去何从”“回归幸福的传统还是迎接残酷的未来”……在案件法律文书的评论栏里也掀起了一番争吵：“如果被告是个人类，结果可能会大相径庭吧”“凭什么法官全是人类，人工智能的人权何在”“人类不愿给予我们平等的人权，代表公平和正义的法律却歧视人工智能”“古有地方保护主义，种族歧视，现在又歧视人工智能，本性难移”“人工智能自始至终就是为人类服务的，给点小恩小惠还上纲上线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工智能迟早会毁了人类”……
高明扬和郝勇回到律所，走进高明扬的办公室。高明扬沏了两杯茶，递给郝勇。郝勇说：“高律师真是神机妙算，让我在庭审上表演卖惨，最后一天牢狱之灾都不用承受，那个可恶的警察竟然引诱我签下认罪认罚具结书，幸亏您帮我把它否认掉，否则就麻烦了。”高明扬回答：“以后认罪认罚书可不要随便签，那样法庭上辩解的空间会小很多，幸亏您这个案子关注度比较大并且公安机关存在程序上的错误，我们有了他们的把柄，加上法官是人类，检方代表的还是个人工智能，否则结果真不好说。以后不要去做你那老本行了，幸亏当时车上没有乘客，要是当时被发现你还在接客人，谁也救不了你。”郝勇长呼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问道：“要是对面上诉怎么办？”高明扬拿起茶杯说道：“这个案子关注度这么大，法院审理之前肯定已经咨询过上级法院的看法，上下级法院对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不会有太大出入，毕竟如果一审二审结果差距很大，一审法官面子不好看，说不定连帽子都得丢，法庭上卖惨，争取舆论和法官的同情，能在合理范围内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毕竟判决要考虑社会影响，尤其是现在这个形势，社会上急需提振一下人类的士气。”郝勇松了口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高律师，这个案子最后我还是要亏17000元，加上你的代理费一共27000，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啊，我不认为这很成功，我看您还是把代理费还给我吧，要不然，我就去律协和司法局举报你，就说你引导我作虚假陈述，我们的谈话我可是录过音的哟。”高明扬被气的差点被茶水呛到，他放下茶杯，失望道：“就当我看错人了吧，我一会把钱转你，你走吧，我这留不下你这尊大佛。”高明扬心想，这人类某些方面还真的不如人工智能。至少他们不会反水。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律所的威胁下利用舆论的压力去裹挟法律，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也受到了谴责，这样做迟早会遭到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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